手機螢幕亮起，是朋友從國內傳來的訊息，附帶一個微博話題連結：#中國短道隊結束世巡賽回國#。我人在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的轉機大廳，剛結束一場漫長的會議，腦子還嗡嗡作響。點開連結，想看看隊員們凱旋的畫面，結果跳出來的不是熟悉的紅色隊服，而是一行冷冰冰的小字：「該影片僅限中國大陸地區播放」。
說真的，那一瞬間的感覺，就像冬天裡被人潑了盆冷水——從頭涼到腳。我記得小時候，全家圍在電視機前看短道速滑，王濛衝線時我爸會激動地拍大腿，我媽則緊張地捂著眼睛。空氣裡有糖炒栗子的甜香，還有暖氣片散發出的、那種舊房子特有的鐵鏽味。現在呢？我連為他們喊一聲「加油」的門，都被這該死的「地區限制」給鎖死了。
新聞裡寫，這次世巡賽拿了1金6銀4銅，穩穩拿到了米蘭冬奧的所有門票。金牌是混合接力拿下的吧？我努力回想上次完整看比賽是什麼時候，記憶卻模糊得像隔了層毛玻璃。只知道隊裡有幾個新面孔，名字唸起來有點陌生。這感覺挺奇怪的，你明明關心一件事，卻被一道看不見的牆隔在外面，只能透過別人轉述的隻字片語，拼湊出一個大概的輪廓。
我身邊好多華人朋友都這樣。上次冬奧，我們一群人擠在倫敦的公寓裡，對著一個時好時壞的直播連結乾著急。畫面卡成PPT，解說聲音斷斷續續，武大靖衝線那一刻，我們是從微信群裡的文字直播才知道「贏了！」。歡呼聲遲了足足十幾秒，興奮勁兒都洩了一半。那份原本應該血脈僨張的共鳴，被緩衝圈圈和錯誤代碼切割得支離破碎。
這不只是看不了比賽的問題。前陣子我媽在電話裡興奮地說，某部國產劇特別好看，讓我一定要看。我嘴上答應得好，回頭卻在十幾個海外影音平台裡都找不到資源。最後還是在一個畫質堪憂、彈窗廣告亂飛的「神秘網站」上勉強看完。我媽問我觀後感，我只能含糊地說「還行」，因為我根本沒法跟她討論那些因為卡頓而錯過的精彩細節。
那種與故鄉文化日常連結被硬生生切斷的感覺，沒在海外長住過的人，可能很難體會。它不只是娛樂的缺失，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「斷糧」。當國內的朋友熱火朝天地討論最新的綜藝梗、為一首新歌刷屏時，我們這邊的社群媒體時間軸，安靜得像另一個平行世界。
說回短道隊。我後來還是輾轉在YouTube上找到一些外媒的比賽片段，沒有中文解說，鏡頭也多對著韓國、加拿大隊。看到中國選手的身影在邊角一晃而過，心裡那種「局外人」的感覺特別強烈。我們這一代海外華人，好像成了夾在中間的一群人：在當地文化裡還沒完全扎根，回頭卻發現，連看看家鄉的比賽、聽聽熟悉的旋律，都變得需要「翻山越嶺」。
機場廣播響起登機提示。我關掉那個顯示錯誤的頁面，給朋友回了條訊息：「看到了，成績不錯，冬奧加油。」 訊息發出去，心裡卻空落落的。我知道，明年米蘭冬奧，我大概又要經歷一輪四處尋找穩定直播源、在卡頓與緩衝中和時差搏鬥的過程。
你們呢？在國外的這些年，有沒有哪一刻，特別想流暢地看一部國產劇、聽一首完整的新歌，或者，只是單純地想為中國隊的比賽喊一聲不卡頓的「加油」？那種無力感，是不是也偶爾會偷襲你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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